尖山湾村地处毛乌素沙漠与黄土高原交界的靖边县高家沟乡,村里住得人并不多,寒冬里更显寂寥。马生军家尤为偏僻,站在院内望不见一户人家,唯一的亮色是远处的红石湾。58岁的马生军靠拦羊种地为生,认识的人都叫他老马——会唱歌的老马。
老马学会了直播
正月里来吆是新年
岑彭马武夺状元
岑彭箭射金钱眼
马武刀砍九连环
...... ......
这首《珍珠倒卷帘》老马唱得最拿手,从正月唱到腊月。历史人物纵横交错,神话故事跌宕起伏,一曲唱罢,千沟万壑回音荡漾。
有人说:“老马,你是黄土地里的艺术家!”
“唉!可不敢胡说。”
就像老马之前对前来拜访的贺国丰说的一样,“你是艺人,我顶多算是匠人。你会创作,匠人只会跟上学的唱。”在老马心里,劳作间隙在田地里吼两嗓子信天游,不过是他这种庄稼汉的安慰剂。
“我小时候没经师,全听山上拦羊老汉们唱。那时嗓子好,气又刚强,一声顶声半。现在上岁数了,顶不上以前了。”
老马的手,像极了黄土高原的千沟万壑。
有人请老马到市里演唱,他推推拖拖,“我这拦羊嗓子、卧牛声,怕是没人听。”架不住众人真诚相邀,老马开始登台。不用伴奏,不加声卡,清唱竟赢得满堂彩。
信天游作为陕北民歌的重要形式,最大特点是即兴创作,押韵灵活,不同于传统律诗的严格对仗。通常上句用比喻来叙事,下句点明主题,虚实结合中传递着最真挚的情感。
这些诞生在黄土沟壑间的民歌,记录的多是普通人的日常悲欢:小媳妇回娘家的期盼,花言巧语的货郎……看似琐碎的生活片段,虽微小却真实。这些包裹着黄土气息的歌曲保存了最鲜活的生命记忆。
老马唱歌有时为了“解心焦”
时至今日,像老马这样拦羊种地唱信天游的农民更是寥寥无几。
桃花花不开杏花花开
我误住生活来看你来
天上的皂鹰吆地上的鸡
不想人家光想你
...... ......
这首《拦羊的哥哥》老马唱得格外苍凉。
马生军的三姐马生兰叹息到:“我们军娃是个苦命人,婆姨正年轻得了白血病没了,留下两个娃娃,看着都可怜。”
虽说老马家周围二里地无人烟,可院内却热闹非凡。看家的土黄狗拴在路边入院处,不管是主人还是生人,它都六亲不认,只要路过它的地盘都叫得凶残,拉扯着铁链扑腾起一阵灰尘。见状的老马咒骂一句“老家禽”。大肥猫躲着人,太阳好的时候卧窗台上看老马喂食山羊。散养的乌鸡兵微将寡,只配打扫喂羊后犄角旮旯的“残羹剩饭”,黑公鸡随了自家黄狗的性,逮人就啄。狠狠地给上两脚后,它缓缓地收起翅膀假装啄食,当作刚才无事发生。
“今年羊肉卖不上价,一斤才38元,伺候了两三年贱卖了”老马在院里抛洒着喂羊的玉米说道。
高家沟的羊肉在靖边出了名的好,家家户户都养羊。前些年养殖户沾了“饮水安全”的光,羊圈里给通上了自来水。老马年前卖了一批山羊还剩一百多只,两个孩子都已结婚,把家安在了县城。
前些年小儿子给老马买了智能手机,他玩起了直播,到现在有20多万粉丝。老马的直播间一开,不一会儿就有五千多人在线。陕北的老年人大都和老马一个作息时间,睡得早,醒得早。天寒地冻,离出太阳干活儿还早,一个个都在被窝里看老马直播唱歌、讲故事。
鸡未叫,羊未啼,黄狗还在睡。
山野间只有老马的窑洞里亮起了灯光。
“拦羊的哥哥把心伤,岑彭马武又出场。”老马如旧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