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回忆录,可以是拼搏奋斗的人生史诗,可以是家国变迁的个体见证,也可以是家风家训得传承范本
时代的每一道光,都会照亮普通人家的每一扇窗。
当集体记忆升华为历史,越来越多老年人在安享晚年生活的同时,愈发感悟到沧桑巨变中属于自己的独家记忆,同样值得反复体味与细细品读。
一本回忆录,可以是拼搏奋斗的人生史诗,可以是家国变迁的个体见证,也可以是家风家训的传承范本。
用一生爱一座城
在西安东郊长乐路与公园北路十字路口,常年有一位身着保安制服、头戴大檐帽,披着大红色绶带的志愿者,他叫王自强。从1988年至今,每天上下班高峰期,他都会准时出现,义务协助疏导交通,36年来累计护送上万名中小学生过马路。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我的心愿就是想把志愿服务的一生记录下来。”王自强说,“别人吃吃喝喝,打牌、谝闲传。我不同,我是这座城市的人,我爱这座城市。孩子们都知道我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这是留给他们的一笔宝贵精神财富。”
疏通交通 视觉中国/供图
常年在路上,王自强还将自己“爱说会说能逗”的幽默天赋发挥出来,在引导交通动作中加入自己喜爱的扭秧歌、迪斯科等舞蹈元素,脚步轻盈、节奏欢快,略带夸张的动作更能吸引人的注意。
遇到争抢的司机,他就鸣着口哨上前敬个礼,说上一句“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带领中小学生过马路时他一边挥手示意一边嘴念叨“红灯亮停一停,绿灯亮行一行”,满面笑容让人过目难忘,被大家亲切地称为“快乐老王”。
老王利用自己当保安的业余时间做志愿服务,不少人是从学生时代被他带着上学,转眼到成家立业开车经过,大家都很服从他的“指挥”,时间仿佛在“快乐老王”这里暂停了。
“我年轻时候装卸工、瓦工什么苦活累活都干过,做保安之后感觉轻松得多。”老王说,“大冬天甚至在马路上执勤里面只穿个线裤,公园北路那下面都是暖气 。”
那时候路上偶然有个小事故、小剐蹭,双方争执不下,本来就没有多大事情,往往因为口角堵塞半天。老王都是一脸憨厚走上前,氛围随之一变,再横的司机也能被他的真诚感化。
老王居中协调,摆事实讲道理分清主次责任,有时谈好50元、100元赔偿现金带得不够,他要来对方证件押着自己掏腰包垫付,后边再找他还。
带着这样一份信任,纠纷解决起来方便顺畅,交通得以迅速恢复。这也跟当下成熟的“人未伤、车能动、快拍照、自撤离”交管12123事故快处功能不谋而合。
20世纪90年代外地人来西安,第一站坐车到城东客运站,各种人员混杂,也没有监控。有人贪小便宜买了假牛黄被骗,看着骗子在眼前不敢吭声,只顾自己抹泪。老王把这些都看在眼里,瞅准时机果断把骗子扭送到派出所,帮助外地人挽回损失。
骗子出来后找到他恶狠狠威胁“要把你打死”,老王知道这些人色厉内荏,听听一笑而过,还要劝人改恶从善。
“有老王在我们孩子就安全”“有老王在这里的交通就顺畅”,这是附近老百姓和路过司机说得最多的话。
日积月累,连外地人都知道西安有个“快乐老王”,不少人被他帮助过,也被他的热情、执着、从容深深感染,成为一道独特的城市人文景观。
2017年,中央电视台一套“五一”特别制作《致敬劳动的双手》播出了“快乐老王”多年来义务疏导交通的事迹短片,成为他反复回看的“影像回忆录”,一定程度上实现了老王的心愿。
2024年“十一”后,老王得了脑梗住院半个多月,如今在家休养。由于身体和年龄的原因,他可能很难再回到热爱的执勤路口。
从事回忆录撰写的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西安之子文化传媒总经理张星利见过很多像“快乐老王”这样的老人,他说:“生逢其时,普通人也能活出自己的精彩。最关键的就是要抓住时间,等到真正想做的时候,也许身体和精力难以支撑他们完成心愿,就会留下永久的遗憾。”
包装这件“小”事
一幅幅手绘地图,一沓照片和手写笔记资料,从部队退休十多年的鞠国良把这些老物件保存完好、清晰可辨,回忆录的初稿已见雏形,40年前的战场情景也在他的讲述中逐渐鲜活起来。
“别人总问我当年上过前线,具体是在前线哪个地方?”鞠国良笑了笑,“这个很难说,因为别人战斗在点上,我是从边境沿着东西线,整个来回跑了好几遍。”
为什么要到处跑?
因为鞠国良所在的部队后勤部门科研单位有这样一句话,叫作“姓军为兵保打赢”,要想做到,就得深入一线了解需求,及时反馈解决实际问题。
军用帐篷最早没有底布,下雨之后地面湿滑,内部温度也会加速流失。鞠国良通过寒区实验进行对比,铺设底布的帐篷内床面温度要比没有底布的高6—7℃,将结果上报后,及时补上了这一块短板。
一条棉被,家用温暖舒适,可是在湿润多雨的热带,吸湿度达10%以上。被子潮气重,一个晚上战士很难单靠体温焐热,又冷又湿很难睡好。鞠国良得知后,和战友们仔细研究测试,很快决定为一线部队配发使用吸湿度仅为1%的涤纶絮片被。
时间紧迫,他本想立刻动身往北京赶,回家拿衣服才发现爱人也出差,不得不带上只有四岁的女儿一起“执行公务”。路上女儿受不住旅途颠簸发烧感冒,鞠国良一到北京就把女儿安置在医院门诊部,自己到工厂落实涤纶絮片被的规格、生产、质检等环节。直到装车发往前线,他才回过头来,急急忙忙联系爱人把女儿交接。
5万床涤纶絮片被送到战士们手中,大家都说好。睡觉的问题解决了。
“那时装弹药的不少是木箱子,垫着草席。”鞠国良说,“就拿炮弹来说,使用之前要把上面的保护油层擦去,如果擦完当时不用,放置一两天就可能受潮生锈。这样的炮弹,极有可能哑火或者炸膛,封套就派上大用场。”
合适尺寸和材质的封套起到了临时包装作用,能够保持弹药性质不变、状态稳定,随拆随用即可打响,安全的问题解决了。
大到坦克、装甲车和飞机,甚至海里的舰艇,都有“打包”封存的需要。这些装备保管不好,过上一段时间就不仅仅是落灰那么简单,严重的可能导致损坏或者报废。
2024年9月25日,中国人民解放军火箭军向太平洋相关公海海域,成功发射一发携载训练模拟弹头的洲际弹道导弹。召之即来、来之能战的背后,很难想到,这些价值几亿甚至几十亿元的“大块头”平时也要“穿衣服”。
鞠国良对长达40多米的导弹封套印象深刻,由于定期检查需要开封,还得专门配置50米左右的拉链。
制作拉链的机器一次只能完成十几厘米,这样必须连续300次以上不能停顿,一旦中断就会造成较大缝隙影响封装效果。为了严格保密,鞠国良和战友们自己动手上机操作。先做足准备,一连八九个小时不能吃饭喝水,也不能上厕所,硬是等到一条符合标准的拉链完成。
既保证技术状态不变,又满足战略存储需要,小小的包装为部队保存了战斗力,赢得了时间。
“军用包装标准体系就是这样一点一点建立完善,随着新型材料的广泛应用,包装质量轻、效果好,使用还越来越方便。”鞠国良说,“翻看自己写下的回忆录,最精彩的就是一辈子都是为部队做实事、为官兵做好事,心里很踏实。”
熟悉鞠国良的西安市新城区长乐中路街道康乐社区负责人张洪娇说:“鞠老前年就已经佩戴上‘光荣在党五十年’纪念章,他的回忆录是军队后勤发展完善的一个缩影,不仅让我们这些年轻人很受教育和震动,在国防动员、社区征兵时也是非常好的例证。”
“卓娅和舒拉的妈妈亲手给我戴上红领巾”
“2015年6月,我作为特邀代表出席中国少年先锋队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的亲切接见并合影留念。”张景衡情不自禁站起身来,难掩内心的激动,“这是对我一生从事少先队辅导员工作最好的肯定。”
张景衡是天津市和平区人,从小在城市生活。他的父亲是学校校医,母亲是中学老师,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
老战士为小学生讲荣誉故事 视觉中国/供图
20世纪50年代初期,苏联《卓娅和舒拉的故事》被介绍到中国并在校园里广为流传。这本书讲述了苏联卫国战争时期,卓娅和舒拉两兄妹为保卫祖国而献出年轻生命的英雄事迹,张景衡和同学们读完纷纷写下心得体会,在全校评比中获得了“卓娅班”的称号。
不久后,《卓娅和舒拉的故事》一书的作者,也就是卓娅和舒拉的母亲柳鲍娃·科斯莫杰米扬斯卡娅来到学校参观,她在现场回忆了一双儿女曾经的学习和生活情况,最后讲到卓娅被残暴的德国法西斯杀害的惨状,全场哭声一片,校长和老师们全都泪流满面。
作为“卓娅班”的班长,张景衡有幸代表同学们上台,由柳鲍娃·科斯莫杰米扬斯卡娅亲手为他戴上红领巾。那一刻,在年幼的张景衡心里根植了一生难以割舍的英雄情结,也深深影响了他的人生选择。
“1965年我从师范毕业,响应支援大西北建设号召,一个人‘西迁’来到现在的西安市新城区建筑小学教书。”张景衡说,“家里不愿意我跑那么远,我一心要来,要是留在天津也能分到很好的学校。”
初到大西北,习惯了车水马龙和繁华热闹的大城市,突然发现那时候西安还有不少他从未见过的石子路。等一趟公共汽车至少要半个小时,好不容易来了一辆也挤不上去,挤上去了开得也慢。许多次爱看球赛的张景衡等不及,都是和同伴走路步行好几公里到体育馆。
已经80多岁的张景衡如今耳聪目明、声如洪钟。每次当他穿着红军服装,稳步走上讲台时,台下少先队员报以雷鸣般的掌声,因为这是他们最喜欢的“红领巾爷爷”带来的“红领巾大讲堂”巡讲活动。这里不仅有党史、少先队史等革命传统教育,还有少年英雄故事,更多的是“童言童语”讲述最新时政热点。
“张老师还自创了一种独特的‘横幅PPT’,把宣讲内容逐一印制在长条红布上,一边展开一边讲。”西安市新城区长乐中路街道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专职副主任王玉花说,“从教多年的他清楚知道如何吸引小学生们的注意力,深入浅出地把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精神带入课堂,启发孩子们畅想自己在实现中国式现代化的未来如何生活成长。”
广受孩子们欢迎的“红领巾大讲堂”越办越红火,他们往往听了这一课,还要急盼着下一课进行。
小朋友们不知道的是,“红领巾爷爷”不顾舟车劳顿,一天之内冒着风雨连续赶了三个学校,就是为了不让他们失望。最后学校书记过意不去,亲自开车把张景衡送回家,还要劝说他“这么大岁数,下次咱可不敢这样。”
退休20多年来,张景衡相继成为西安市支持新农村建设党员志愿者、网络注册志愿者和48所中小学校少先队志愿辅导员,常年走进全省300多所中小学校,影响了20余万青少年投身志愿服务行动。
2016年10月,团省委、少工委专门举办了张景衡老师50周年红领巾情缘分享会,编印了《红领巾的人生追求——张景衡从事少年队工作五十年纪念册》。
这本图文并茂的回忆录浓缩了他一生的事迹、活动、荣誉与研究成果,在全省各地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学校和少先队活动场所广泛传播,让更多小朋友分享张景衡老师人生的精彩与幸福。
“这些党性意识与工作热情高,善于奉献却默默无闻的老同志,他们的一生正是对理想信念的生动诠释。”陕西省社会科学院政治与法律研究所助理研究员谈润卿说,“老年回忆录在彰显爱党爱国真挚情怀的同时,这份‘个体精彩’更成为启迪青年党员干部在新时代坚定信念、矢志奋斗的生动教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