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4日至15日，中央城市工作会议在北京举行。习近平总书记出席会议并发表重要讲话，总结新时代以来我国城市发展成就，分析城市工作面临的形势，明确做好城市工作的总体要求、重要原则、重点任务。如何深刻把握当前我国城市发展形势变化？如何理解今后一个时期城市发展新目标新路径？记者就此采访了中国人民大学首都发展与战略研究院副院长，公共管理学院、纪检监察学院双聘教授李文钊。
创新、宜居、美丽、韧性、文明、智慧，涵盖了城市建设发展的方方面面，承载着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记者：时隔10年，党中央再次召开中央城市工作会议。此次会议明确了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城市工作的总体要求，其中强调要以建设创新、宜居、美丽、韧性、文明、智慧的现代化人民城市为目标，走出一条中国特色城市现代化新路子。如何理解这一目标的内涵？
李文钊：城市是我国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等方面活动的中心，在党和国家工作全局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城市治理是国家治理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同人民群众的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息息相关。当前，我国正处在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强国建设、民族复兴伟业的关键时期，城市作为贯彻新发展理念、构建新发展格局和推动高质量发展的重要阵地，其发展目标需要契合并服务于国家整体发展目标。相较此前中央财经委员会第七次会议提出的“打造宜居城市、韧性城市、智能城市”和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的“打造宜居、韧性、智慧城市”，这次中央城市工作会议新增了“创新、美丽、文明”3个层面的内容，从而形成“创新、宜居、美丽、韧性、文明、智慧”等6个方面的现代化人民城市目标。这些内容涵盖了城市建设发展的方方面面，承载着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使得城市发展目标更加全面、系统和深入，更符合现代化城市高质量发展的客观要求，也使得城市发展目标与国家整体发展目标更加契合。
“创新”呼应科教兴国战略、人才强国战略、创新驱动发展战略，其内涵是要在城市中推进国家创新体系建设，通过科技创新带动产业发展，转变经济发展方式，加快发展新质生产力，实现高质量发展。这就需要围绕空间、规模、产业、科技创新等议题展开，重点关注城市创新系统、创新街区、新兴产业等内容，最终指向建设富有活力的创新城市。
“宜居”呼应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其内涵是要在城市中响应群众需求，解决群众急难愁盼问题，实现人口、产业、城镇、交通一体规划，破解“城市病”，使人民群众享有更高品质的城市生活。这就需要围绕人民生活衣食住行、生老病死、生产经营的方方面面展开，重点关注城市公共服务、社区、交通等内容，最终指向建设舒适便利的宜居城市。
“美丽”呼应美丽中国建设，其内涵是要在城市中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改善城市生态环境质量，提升城市绿色低碳发展水平，提高城市生态宜居品质，让城市在发展中守住绿水青山。这就需要围绕解决城市空气治理、饮用水源地保护、新污染物治理等问题展开，重点关注城市绿地、公园、生态体系等内容，最终指向建设绿色低碳的美丽城市。
“韧性”呼应贯彻总体国家安全观、统筹发展和安全，其内涵是要在城市中实现对自然、社会和公共卫生等各类突发事件的有效应对，解决城市安全问题，提升城市在自然灾害和突发事件中的恢复能力，让生活在城市中的人民更有安全感。这就需要围绕应对城市运行风险、自然灾害风险、社会稳定风险、公共卫生风险等议题展开，重点关注城市的风险、应急、预防等内容，最终指向建设安全可靠的韧性城市。
“文明”呼应坚定文化自信、建设文化强国，其内涵是要在城市中保护独特的历史文脉、人文地理、自然景观，解决“千城一面”问题，满足人民群众的文化需求，体现社会主义文化的先进性，创造城市文明新形态。这就需要围绕完善历史文化保护传承体系、完善城市风貌管理制度、加强城市文化软实力建设等议题展开，重点关注统筹历史文化保护与城市更新、打造特色文化地标与公共文化空间、提高市民文明素质等内容，最终指向建设崇德向善的文明城市。
“智慧”呼应数字中国建设和城市治理创新，其内涵是顺应大数据、云计算、区块链、人工智能等前沿技术变革，推动城市治理理念、治理模式、治理手段创新，从数字化到智能化再到智慧化，让城市更聪明一些、更智慧一些。这就需要围绕城市治理与人工智能等技术深度整合、城市治理数字化创新等议题展开，重点关注数字基础设施建设、数字平台、数据治理等内容，最终指向建设便捷高效的智慧城市。
深刻把握新的历史方位、主动适应形势变化，坚持城市内涵式发展
记者：会议指出，我国城镇化正从快速增长期转向稳定发展期，城市发展正从大规模增量扩张阶段转向存量提质增效为主的阶段。适应形势变化，城市工作必须在理念与实践上实现“五个转变”，并相应做到“五个更加”。“五个转变”“五个更加”是下一步做好城市工作的重要原则，如何理解其重要意义？
李文钊：城市发展规律证明，以往大规模增量扩张的老路已一去不复返，必须坚持城市内涵式发展。会议深化对城市发展的规律性认识，提出“五个转变”“五个更加”重要原则，涉及到理念、方式、动力、重心、方法等转变，是一种系统性的变革，是城市工作理论和实践上的重大突破。这种对既往发展模式和路径的主动扬弃，既是适应形势变化的题中之义，也是实现现代化人民城市目标的方法指引，有利于科学、高效、有温度地推进我国城市高质量发展，实现“城市让生活更美好”的价值目标，走出一条中国特色城市现代化新路子。
“转变城市发展理念，更加注重以人为本”是对城市发展思想的重塑，将城市发展与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相结合，是建设现代化人民城市的内在要求。深刻把握建设现代化人民城市的目标定位，“人民”是重要的关键词。城市建设和治理的出发点和落脚点都应该是人，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把让群众生活更舒适这一理念融入城市规划建设的血脉里、体现在每一个细节中。”将以人为本作为城市发展的理念，就是要将人的需求及其满足作为城市发展的核心，问需于民、问计于民，真正建设让人民幸福生活的人民城市，这正是人类创造和设计城市的初衷。
“转变城市发展方式，更加注重集约高效”是对城市发展路径的重塑，将城市发展与高质量发展理念相结合，是提高城市发展质量和水平的关键所在。曾经一段时间，一些城市采取了粗放式发展模式，如通过简单扩大规模、先污染后治理、一窝蜂式简单模仿等方式来谋求发展。将“集约高效”作为城市发展的方式，就是要注重城市的内涵式发展、协同发展和创新驱动发展，实现规模、空间和产业的统筹，突出规模经济、范围经济和空间经济，更多依靠科技创新来推动城市高质量发展。
“转变城市发展动力，更加注重特色发展”是对城市发展机制的重塑，将城市发展与因地制宜的发展理念相结合，是提升城市核心竞争力的必然之举。中国690多座城市星罗棋布，自然禀赋千差万别、产业特色多种多样、文脉芳华各美其美，要做到“因风吹火，照纹劈柴”，把握城市自身不可替代的独特性，留住城市特有的地域环境、文化特色、建筑风格等“基因”。将“特色发展”作为城市发展的动力，就是要发挥不同城市各自的资源禀赋优势，有针对性地选择城市独特的发展道路与模式，推动城市文化、自然资源与城市发展协同，在准确定位中实现可持续发展，避免“千城一面”，真正实现各美其美、美美与共。
“转变城市工作重心，更加注重治理投入”是对城市工作重点的重塑，将城市工作与治理思想相结合，是推动城市高标准更新、高水平运营、高效能治理的重要基础。曾经一段时间，一些城市更关注城市工作中“硬”的一面，强调城市基础设施建设、城市产业规划等，忽视城市工作中“软”的一面，不太注重城市治理，使得“硬件投入”与“软件投入”不协调。将“治理投入”作为城市工作的重心，就是改变城市工作中重建设、轻治理的现象，加强城市治理软实力建设，关注基层治理、要素治理、产业治理、区域治理等城市治理体系建设，加强系统治理、依法治理、源头治理、综合施策，以此提升城市发展水平。
“转变城市工作方法，更加注重统筹协调”是对城市工作方式的根本性重塑，将城市工作与系统思维等科学工作方法相结合，是健全城市工作格局、更好形成合力的有力保障。城市工作涉及经济、社会、生态、文化、安全等各个方面，涵盖规划、建设、治理、运营、维护等各个环节，无不体现着城市工作水平。建设创新、宜居、美丽、韧性、文明、智慧的现代化人民城市，不能单兵突进，也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而要统筹兼顾、系统谋划、整体推进。将“统筹协调”作为城市工作的重要方法，就是要做到“统筹空间、规模、产业三大结构”、“统筹规划、建设、管理三大环节”、“统筹改革、科技、文化三大动力”、“统筹生产、生活、生态三大布局”、“统筹政府、社会、市民三大主体”，不断提高城市工作科学化、精细化水平。
坚持因城施策，精心培育创新生态，激发创新创业活力
记者：此次会议提出建设现代化人民城市的6方面内涵，排在首位的就是创新，并对“着力建设富有活力的创新城市”作出具体部署。创新在城市发展中为何如此重要？
李文钊：强调创新在城市发展中的重要性，是由国家战略、城市发展阶段、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等因素决定的。我国经历了世界历史上规模最大、速度最快的城镇化进程，常住人口城镇化率从1949年的10.6%提高到2024年的67%。伴随着城镇化水平不断提高，我国城市发展正从大规模增量扩张阶段转向存量提质增效为主的阶段。在不能简单通过规模增量扩张来促进城市发展的背景下，要进一步推动城市发展，就必须走内涵式发展道路，而创新又是实现内涵式发展的必由之路。可以说，创新是推动城市发展的应有之义、实现城市跨越式发展的重要举措，对于引导城市走出传统发展模式、进一步形成现代化城市发展模式具有重要作用。
当前，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正在改变人们的生产生活方式，这也使得国与国之间的竞争成为科技竞争、创新竞争。城市作为国家经济社会发展的主战场，科技创新、产业发展的主阵地，担负着实施国家战略、推动高质量发展的使命和责任，必须在深入推动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中发挥主导作用，将创新放到城市发展的重要位置。新时代以来，从北京中关村形成新一代信息技术“万亿级”产业集群，到上海累计牵头承担国家科技重大专项125项，再到深圳机器人产业链年总产值突破2000亿元，一座座科创之城拔地而起，见证创新驱动的强劲动能。实践告诉我们，推动城市高质量发展，必须把创新作为第一动力。这就要求在发展中做到坚持因城施策，精心培育创新生态，激发创新创业活力，强化科技创新与产业创新协同，高质量开展城市更新，统筹推进传统产业改造升级、新兴产业培育壮大、未来产业布局建设，形成新质生产力对高质量发展的强大推动力。
在部署“着力建设富有活力的创新城市”重点任务时，会议提出“依靠改革开放增强城市动能”，凸显了通过制度创新充分激发城市创造力与活力的关键作用。过去城市增量扩张时期形成的一些政策制度，已不适应形势发展需要，必须依靠改革开放增强城市动能。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决定》对“深化城市建设、运营、治理体制改革”等作出部署。要统筹推进、抓实各项改革举措落地，充分发挥城市在国内国际双循环中的枢纽作用，以制度之新激扬发展之力、以开放之势汇聚发展之能。
记者：各大城市在经济发展中的分工定位各有不同，不同类型的城市，应如何结合自身特点差异化培育创新生态、建设创新城市？
李文钊：创新本身是一个复杂系统，世界各国都在建设自己的国家创新体系。国家创新体系重点是科技，需要将基础研究、技术创新、产业发展、区域建设、全球合作等不同要素进行有机整合，形成有利于推动发展新质生产力的创新生态。不同的创新空间布局需要实现功能耦合，最终带来创新突破，实现创新驱动发展。
培育创新生态，要有对城市定位的精准把握。不同城市资源禀赋、产业基础各不相同。如果都集中在几条赛道上，各地不仅难以施展所长，还会带来资源浪费。不同的城市要根据自身在国家创新体系中的定位，结合创新要素集聚情况，既建设自身的创新生态和创新体系，又成为国家创新生态和国家创新体系的组成部分，在服务新发展格局中激发城市潜力，转变发展动力。
结合不同城市的创新资源禀赋，我国对不同城市在创新中的定位进行了整体布局。“十四五”规划纲要提出，支持北京、上海、粤港澳大湾区形成国际科技创新中心，建设北京怀柔、上海张江、大湾区、安徽合肥综合性国家科学中心，支持有条件的地方建设区域科技创新中心。当前，我国布局建设了北京、上海、粤港澳大湾区3个国际科技创新中心，成渝地区、西安、武汉等区域科技创新中心。国际科技创新中心和区域科技创新中心是科技强国建设的重要战略支点，需要在原始创新、突破创新和基础创新方面作出更多贡献，并率先在发展壮大战略性新兴产业中取得重大进展。其他城市需要依托自身的资源禀赋、区位条件、经济基础等制定差异化的发展方案，围绕国家自主创新示范区、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经济技术开发区等方面进行布局，吸引创新企业、实现技术变革突破并转化为创新产品，在创新链产业链资金链人才链融合上狠下功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