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位西,江苏泗阳人。1944年参加革命,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先后参加了宿北战役、淮海战役、渡江战役等,主要从事战场救护工作。
江苏省淮北中学始建于1941年,是刘少奇、陈毅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创办的一所抗日军政学校。在抗日最紧要关头,年少的我在这里读书。在日寇的严密封锁下,一所成体系的学校在敌后坚持办学,其困难可想而知。
当时粮食匮乏,加上为了支持山东抗日,华中解放区每人每天要节省下一两粮食,用于支援前线战士。学校也经常组织我们以各种形式支持抗战。1942年夏,全校师生组成了几十个工作队,分赴各县乡,在地方党组织和政府的领导下,进行征收爱国公粮和减租减息工作,这是我第一次有组织地参加支前工作。
在国家危亡的时刻,每一个有骨气的中国人,都应该挺身而出,坚决与侵略者作斗争。1944年,我参加革命做医务员,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新四军第四师的一名战士。1945年,大家都很高兴,日本无条件投降,战斗胜利了。
1945年10月,新四军第四后方医院接到命令转入华东野战军,转战山东参加“鲁南会战”。我们被编入华东野战军卫生部第12野战医院,每天跟随门诊部去前线收治伤员。我主要做麻醉、清创等工作,基本都是为手术或缝合做准备工作。第一次面对收治伤员的“大场面”,我非常忐忑,害怕自己做不好,更害怕因自己做不好而对伤员们造成进一步的伤害。后来随着技术愈发熟练,我的心态也逐渐稳定,开始独立为伤员们包扎、上药。我也慢慢和战士们熟悉起来,时常能从他们口中得知战况。他们亲身经历着战争的残酷、枪林弹雨的洗礼和失去战友的悲痛,那些生死一瞬的惊险只有在一线才能切身体会。
送来野战医院的伤员源源不断,而医护人员却没有增加;前线在打仗,野战医院里的医护人员也像打仗一般夜以继日地忙碌着。我印象最深的伤员是一位营长,他被送来的时候,脑袋被弹片打出了一个洞,鲜血流了一脸一脖子,和灰尘泥土混杂在一起,都已经凝固了,情况十分危急。我们立即为他清理伤口、止血、消毒,然后进行填补和缝合,因为伤者的配合和救治的及时,手术进行得十分顺利,这是当时我们救治最成功的重伤案例之一。
在1946年12月的宿北战役中,陈毅指挥的山东野战军与粟裕指挥的华中野战军汇集在宿迁北部,反击国民党军队。此战历时7天,我军伤亡8700余人,歼、俘国民党军23000余人,我方大获全胜。前方捷报传至野战医院,医院里就像过年过节一般热闹了起来,躺在病床上的战士们精神振奋,我们这些医护人员也跟着激动振奋。我们医务战线的同志们,也是奋斗在第一线的战士!
淮海战役是解放战争三大战役中解放军牺牲最重、歼敌数量最多、政治影响最大、战争样式最复杂的战役,也是对我们医护人员挑战最大的战役。由于药品供应不足,在用药上我们只能“拆东墙、补西墙”“省吃俭用”地分配。可即使这样,药品还是难以为继。困难远不止于此。伤员数量多,野战医院和后方医院都远离阵地,运输工具还很落后,这些都是伤员救治工作面临的挑战。支前民工四人抬一副担架,一天至多能走60里,在运送伤员的路途中,他们也尽己所能地照顾伤员。伤员失血怕冷,民工就把砖烧热用稻草包上给伤员取暖;重伤员流血多不能多喝水,民工就把布条沾湿涂抹他们的嘴唇。为了保住重伤员的生命,支前民工不分昼夜地抢时间,有的担架队还采取接力运送的方法,力争用最短时间将伤员从火线送到后方医院。
坚守在医院的我们,也竭尽所能地与死神抗争。有的伤员进入医院时已经呼吸衰竭,医护人员便立刻实施人工呼吸、心肺复苏等急救工作,很多时候还要为伤员献血。医生们夜以继日地为伤员做手术,肚子饿了,喝一碗糊糊就算解决了一顿饭,而这种状态要持续很久。
我那时候在韩庄,和战友们一起搭起草棚子收治伤员。我们收的大多是头部、胸部、腹部受伤的重伤员,他们被送来的时候大都是昏迷状态。为了救治他们,我们经常几天几夜都不休息。大脑长时间高速运转、肌肉酸痛、眼睛干涩,即使这样,也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绝不允许发生任何医疗事故。战士们奋不顾身地冲锋,医护人员舍生忘死地抢救,老百姓更是竭尽全力地支援,这就是万众一心!
渡江战役打响前,我军已经解放了东北全境、华北大部、西北部及长江中下游以北的广大地区,我们的解放区连成一片,但这一战依然惊险万分。有的纵队在船只快到岸边时遭到敌人机枪扫射,伤亡惨重。我的一位战友渡江上岸后,在顶着敌人的枪林弹雨前进过程中,跟在他身边的一位通信员忽然中弹倒地,当场牺牲。我救治过一位重伤员,他在起身要把船帆的一条绳子扯下来时,腿部被子弹打中。他找到一根带子把腿部包扎了起来,在沉船之际跳进水里,艰难地涉水爬到岸边就晕过去了,所幸后来被我们发现,才最终得救。
等到先头部队扫清了障碍,我们医护人员听从指挥开始渡江。此时江边已经相对安全,但大多数的船只已经不能用了,我们需要自己扎木筏渡江。现扎的木筏十分简陋,在小河里或许能用,但在湍急的江水中是绝对派不上用场的。于是,医院的领导四处联系木船,周边的老百姓非常热情,很快给我们提供了足够的船只。在后续部队的护送之下,我们坐着木船过江到达江阴。我们渡江后便留在江阴前线救治伤员,这时,抢救重伤员的条件好多了,药品也补给上来,我们在安顿伤员的同时,也获得了短暂的喘息休整机会。一番休整过后,大家又重振精神,随着部队转战无锡。
1949年6月2日,崇明岛解放,渡江战役结束。这一战于我而言,有惊无险。战士们浴血奋战,冲在前方,是我们平安的“盾牌”,而身后的老百姓更是让我们安心的存在!回望自己经历的大小战役,我最深的体会是,每一次行军都是迈向新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