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枚勋章静静地躺在丝绒盒内。有些勋章边缘处已磨出温润的铜色,仿佛被经年累月的凝视和摩挲抚平了棱角。轻轻拿起,小小的勋章透着沉甸甸的质感,似在无声诉说着那段血火交织的岁月。
“我现在每天都会想我的父亲,他是我一生的榜样。”袁再鲜的声音缓缓响起。
1940年初,年仅19岁的袁剑,从延安抗日军政大学参谋训练队毕业,被分配到了八路军120师第一独立旅司令部任作训科参谋。
同年6月,日军大举进犯山西临县,步步紧逼。为保存实力,驻扎在临县上西坡的独立旅机关准备向北转移。旅参谋长谷志标命令袁剑带领骑兵连的一个排引开日军,为机关转移争取时间。
第一次带兵直面敌军,袁剑深感责任重大。受领命令后,他沉着冷静,将骑兵布置在临县开花村背后的一个山腰上,指挥战士们快速构筑好掩体,隐蔽在此伏击敌人,诱使敌军向旅机关撤退的相反方向进攻。
正午时分,袁剑敏锐地捕捉到一队行踪可疑的日军朝我方移动,立即下令隐蔽待敌。这队日军行进缓慢,沿途搜刮抢劫,烧毁民房,令人义愤填膺,不少战士忍不住端起武器想要射击,袁剑赶紧制止。
等敌军进入伏击圈,袁剑一声令下,枪声骤起,弹如雨下。敌人一时间方寸大乱,纷纷倒地,待清醒过来组织还击时,战士们则还以更猛烈的火力。
这时,袁剑赶紧抓住战机,率部队悄然下山,转移至清凉寺方向的一个山谷中,又在日军必经的山坡上布好阻击阵型,严阵以待。
敌人尾随我军移动方向而来,但又害怕中埋伏,跟进的速度很慢,直到下午4点多钟,敌军的先头分队才进入了阻击圈。袁剑命令大家一齐开火,敌人再一次被打得晕头转向,等稳住阵脚还击时,早已受到重创,加之此处沟壑纵横,兵力无法展开。几番交火后,敌方已溃不成军。
此时天色向晚,旅机关已顺利撤退到了安全地带。见圆满完成了任务,袁剑带领大家迅速撤出了战斗。这是袁剑初试锋芒的一仗,那年他才19岁。
如今,讲到父亲的这段经历,袁再鲜还是会忍不住轻叹:“现在想想,那时候的父亲,也还只是一个孩子。”
在炮火的洗礼下,袁剑从延安抗大的年轻学员,迅速成长为一名优秀的战斗员与指挥员。在百团大战的烽火中,他与战友并肩作战,毙伤日伪军七百余人,破袭公路铁路百余里;解放文水一役,他率部协同友邻,击毙敌伪一百五十余,俘敌六百,缴获大批军资。
新中国成立后,袁剑历任团参谋长、团长、副师长、第二炮兵科技部副部长等职,参加抗美援朝等重大任务,屡建功勋,荣膺勋章无数。
父亲珍藏在小木匣里、偶尔擦拭的军功章,成了袁再鲜童年最深刻的记忆,也悄然在她心底埋下了从军的种子。
15岁那年,袁再鲜毅然穿上军装,在部队从卫生员做起,扎根基层医疗工作数年。改革开放后,袁再鲜决定把握机会,报考北京医科大学临床医学专业。
父亲坚定支持她的选择,更主动承担起照顾外孙女的责任,全力消除女儿的后顾之忧。
此后十年间,袁再鲜白天完成工作和家务后,深夜伏案苦读。每当疲惫袭来,父亲在延安抗大的经历便浮现在眼前——1939年,父亲在抗大参谋训练队期间,靠着土窑洞里一盏煤油灯坚持夜读一年,为日后投身革命奠定基础。这盏精神的灯火始终在她心中闪耀,灼灼不熄,驱使她一路完成了系统的医学教育。
2015年9月3日,为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天安门广场举行盛大阅兵。94岁的袁剑荣列老兵方阵。
阅兵指挥部对荣誉证章的佩戴有严格规定,父亲对此极为重视,早早取出珍藏军功章的小木箱,将一枚枚军功章仔细擦拭、认真端详。袁再鲜郑重地在父亲八路军军服的左胸前,依次缀上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纪念章、三级独立自由勋章、三级解放勋章、中国人民解放军独立功勋荣誉章等九枚沉甸甸的军功章。
2018年5月8日,父亲袁剑去世。袁再鲜把十几枚沉甸甸的勋章精心保存起来,与这些勋章对话,也成了她怀念父亲的一种方式。每次摩挲勋章,她会忍不住眼眶发热:“这是父亲的战火青春、峥嵘岁月,是父亲终生革命的奖赏和荣誉,是金钱无法衡量的、我心中永远闪光的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