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冬的黄河滩，寒潮过境，像是把天地都洗刷了一遍，清澈而高远。风刮过来，一丛丛枯黄的芦苇齐刷刷地弯下腰，摆出谦恭的姿势。气温已降至零下，水面结了一层薄冰。大荔黄河滩上人影稀疏，唯独藕塘里热闹非凡。
金色的滩涂
职业挖藕人段师傅从车上拖下那身黄色的连体胶皮衣。衣裤冻得发硬，穿戴时最关键的是前襟，拉直后要拧上几拧，再用绳子紧紧地扎起来、捆牢。这一套动作，他做了十几年，熟稔得像一种仪式。他来自合阳，挖藕已有十几年光景。
穿戴齐整，段师傅便下到塘里。胶皮衣哗啦一阵响，冰水瞬间没到大腿，他顿了顿。半截身子浸在水中，呵出的白气团拢住脸，又散开。
挖藕是个靠手感的技术活
挖藕这活儿，讲究的是手下的感觉。高压水枪冲开淤泥，咕噜咕噜地泛着黑水。他不用眼睛盯着，盯久了水面反光，眼睛会发花、发酸。段师傅靠手感，一只手攥紧枪头冲泥，另一只手顺着藕节往下探，脸几乎贴到水皮上，像在听藕的呼吸。“得轻着来，”他说，“劲儿大了，藕断了，泥灌进孔里，这截藕就卖不上价了。”整支藕在泥里是连着的，得顺着它的性子请出来。
范家镇种植的大多是黄河滩特有的“九孔莲”，肉厚丰满，脆生生、白净净，成为客商的抢手货。莲菜亩产在两千斤以上，畅销多地。挖藕人的工钱按出藕的斤数计算，五毛二一斤，手快的一天能挖上千斤。
手快的挖偶师傅一天能挖上千斤
挖藕人的晌午饭简单，啃冷馍就咸菜，再来一杯烧酒驱寒。段师傅和搭档蹲在背风处的田埂上小憩。他们聊收成，聊老家念书的孩子，聊明年要不要包片塘自己种藕。抬眼瞧见几只黑鹳在远处滩涂上踱步，像墨点滴在宣纸上。
塘岸另一头，顾大娘正分拣藕堆。别人不要的断藕、次藕，她一一拾掇。好点的擦净泥，装筐里，赶集时便宜卖；差些的剁成块，喂牲口。她的手皴得似老树皮，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的泥痕，却把藕理得明明白白。“断藕也是粮，扔了可惜了。”寒风吹得她鬓发乱飘，面色彤红。
挖藕师傅拖着用防水包裹的莲藕向岸边走去
日头偏西，光变得柔和而绵长，将滩涂染成暖金色。藕筐装车运走，滩上静了下来。华原村上空，一缕缕炊烟袅袅升起。
段师傅收拾好水枪，将那件明黄色的胶皮衣晾了晾，然后仔细叠好。他坐在田埂上，不紧不慢地捶打浸泡了一天的僵硬腿脚，又搓了搓冻得发木的脸，说：“明天还来，塘里的藕，还多着呢！”
整理收获
黄河水在夕阳下闪着粼光，汩汩东流，不言不语。
